杜栩(3)
“阁中没有恭桶吗?干嘛跑出去!”
我的心怦怦地撞击着胸腔,但是温纳特对我说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推开汝江阁的门,却已经空无一人,就连桌上的杯盘碗盏,残羹冷酒都被收的干干净净。
【注1】出道:本意是指学徒学艺期满,开始独立从事某项工作或事业,源自法语debut,意为初次登场。
我从席榻上爬起来,冲到温纳特的对面,用手拄着桌子问:“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而好龙阳之风……”我转了转眼睛,双手环臂,盘腿而坐,打量着对面的温纳特,他面容轮廓如雕刻,看不出一丝喜怒,“我可是听说你上学的那个什么科斯学院全是一水的小男孩,很容易出事,好像在西境,有这种癖好是会被火烧死的……还好在我们东方没这种讲究,你喜欢什么样的,别不好意思,我让我姐姐湘虹去安排……泽芝馆和贞芙苑她说话都能算点数!”
“你要给我看什么?”身后响起一个没有温度的低沉声音。
我急了,忙起身去拦,但是盘腿坐的太久,一站起来,双腿双脚都是麻的毫无知觉,还未站直,便被身前小桌一个趔趄绊的跌倒在温纳特身侧,我亦顾不得疼痛,斜歪在席榻上伸出手就攥住了他的手臂,隔着大袖,我感受到他小臂肌肉的紧张,我手上加了点力气,以免被毫不留情地甩开。
我把我的姐姐都贴上了,却依然没能换来他说一句话,准确的说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温纳特再一次饮尽杯中酒,酒壶空了,我击掌示意门外的侍者来添酒,他却果断地站起身来,要离去的样子。
“泽芝馆有个老熟客,最能辨认笔迹的,我找他对着原来书页上的字迹复原了一版,但是那个老头儿也不识格兰德语,所以也只能照猫画虎
温纳特轻轻地推开我,走回汝江阁端坐于席榻上,不痛不痒说了声:“出去解手而已。”
我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失望和懊恼,继而变成颓丧,又变成莫名的愤怒。
我转身,温纳特就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酒杯被温纳特重重地拍在桌上,我一愣,话被打断,也无意去接上了。
我冲进望元阁,在湘虹的书案上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我要带给温纳特的东西,便忙忙地揣进怀里,向着我来时的方向飞奔回去。
这话说完我就后悔了,只因汝江阁是一间供三五人小酌的小阁子,即便算上乐师和伎倌,也决不能超过十人,所以不像望元阁,前待客,后起居,设施一应俱全。汝江阁还真就没有恭桶,要解手只能出门左转走到头用溷藩【注1】
“那天把你的书弄坏了,好多书页打散,听说宫人帮你寻回了大部分,但有几页还是被风吹进水里去了,”我内疚地没有抬头,手指抠着席榻上的缝隙,“我就去水里把它们捞了回来,幸好是羊皮纸,比较结实,但书页上的字还是花了,”我抬起眼觑温纳特,他只是翻看着那几张羊皮纸,没有表情,“这种纸我们大秦没有,我就托湘虹到西市的胡商纸铺子里给我寻来一些,跟你的那种不太一样,胡人老板说你这种纸现在在西境也不产了。”
喂喂,我提醒自己,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甩开膀子奔跑在泽芝馆的走廊里,大袖在身后摆荡,也不知是否错觉,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带动起来的猎猎风声。我穿过一组组一对对已经结成临时伴侣的男男女女,惊起一阵阵莺莺燕燕的娇呼和笑骂,可我完全不在乎,有人在等着我,我要快,我必须要快。
汝江阁在泽芝馆的西侧,望元阁在泽芝馆的东侧,平日里遛遛达达也没几步路,也不知为何今夜却相隔如此之远。
“你先别急着走,”但急的人仿佛是我,“我有东西要给你,”我拉着他的手臂顺势站起来,那一瞬我们离得如此近,他的呼吸里有刚才喝的西域葡萄酒的甜香气息,我终于看清,他的眼睛原来不是黑色的,而是黑夜深海般的墨蓝,深邃、沉默、令人琢磨不透,“我去拿给你,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你跑哪里去了!我不是叫你就在这等着我吗!”我向着他发出了我的无名之火,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我在干什么?我今晚怎么如此反常?我不是只喝了一杯酒而已吗?为什么他令我心绪不宁?在他的面前,我不是平日的那个我自己。
我的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先左拧三圈,后右拧五圈,纠结成一团后,被往下狠狠一拽。
我拉上阁门,走到温纳特对面长跪端坐,将怀中几张羊皮纸拿出,双手呈上,他打量了我一眼,接过去。
“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一路上我的心跳的飞快,我想一定是因为飞奔造成的。
白贱一场。
不哈的,应该喜欢性格活泼些的,那绮梦蛮好的,她平时喜欢看些话本故事,一肚子志怪传奇,跟她聊天很开心的,哦不行,她今晚有客了,那……”
我冲到门口,生怕他走了,便又扶着门强调了一遍:“跟你那本书有关,你千万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