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颜向明来了安国公府半年之后才见到他第一面的,那年她十三岁。
正是豆蔻梢头,袅袅婷婷,刚出落完最是娇嫩的时候。
同样的,到底还年幼,饶是她再懂事机敏,也远不如如今的沉稳。
姜家的规矩严,男女七岁之后即便是骨rou至亲也不常混在一处玩耍,那些个堂兄弟们更是见得不多,各家姐妹至多也只和自家嫡亲的兄弟亲热一些。
姜瑶月记得很清楚,那日是姜老夫人的寿辰,姜老夫人最爱她懂事有气度,一早便将姜瑶月叫来陪在自己身边。
然后是一波又一波来姜老夫人面前祝寿的人,有府外的女眷们,也有安国公府各房的人。
颜向明是与姜家大房的几位爷一道过来姜老夫人面前的,一身深蓝色圆领袍,身形高大挺拔,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因姜瑶月与隔了房的堂兄弟们不甚亲近,一年统共也才见了几次面,这会儿见到颜向明,便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盯着他瞧了瞧,想不起这又是哪位堂兄。
后来才得知这是勇毅侯府的大公子,姜瑶月心头一惊,连忙转开头去看姜老夫人,不敢再往颜向明哪里瞧一眼。
当着人面,姜老夫人自然是没有说姜瑶月什么的,然而这日还没过完,等人都退去之后,姜老夫人便狠狠地罚了姜瑶月,用戒尺将姜瑶月的手心打得又红又肿。
不过是为了罚她多看颜向明的那一眼。
时近黄昏,姜瑶月从姜老夫人房里出来,面上仍旧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端庄自持,小小年纪便显出气度来,实则一双白嫩的小手掩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手心被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不敢让人发现她受了罚。
手心火辣辣地疼,姜瑶月能把持得住,她身边的绿檀却不行,一脸的忧虑早就遮掩不住。
姜瑶月带着绿檀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脚步倒是不慢,怕被人发现自己的手被打肿了,也怕被人看见绿檀这副模样。
转过回廊,便是安国公府东边的小花园,这里是内院,除了丫鬟婆子经过,连个小厮也难见到。
姜瑶月路过小花园那株据说与大梁年纪的一样的大榕树时,猛然听到了两声清脆的鸟叫,一点儿都不像往常安国公府放养着的鸟儿叫起来那般婉转悠扬,反而带了些尖利刺耳。
姜瑶月忍不住抬头望去,头顶的大榕树枝繁叶茂,已至鼎盛,将要下山的阳光黄澄澄的,透过那枝枝桠桠照射过来。
姜瑶月被夕阳刺得眯了眯眼睛,却不敢伸出又红又肿的手去遮一遮。
有人在一丛茂密的树枝上背光而坐,一双长腿随性垂下,一甩一甩,嘴上叼了根草,正噙着笑看着她。
姜瑶月看清了,正是颜向明。
她想掉头就往回走,好歹让开他,颜向明却比她动作快,不怕死似得从榕树上一跃而下,脚尖只轻轻一点地,人便立在了姜瑶月面前。
姜瑶月低下头后退两步,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一旁绿檀的手臂。
红肿自然让来人一览无余。
“啧,你的手被打了?”颜向明看着姜瑶月着急往回掩住的手,问得直白,“是你祖母?”
姜瑶月本该直接否认的,但心里到底也对祖母的做法有些不服气,又觉是眼前的人害自己挨了打,竟咬着唇赌气似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颜向明想了想,又问:“难道是因为我?”
姜瑶月自然不会回答他,颜向明要不到答案,扔了叼在嘴角的那一根草,道:“不管了,你伸手。”
有些莫名其妙,姜瑶月站着不动,像是忘了男女私自见面是大忌,却也没有照颜向明说的做。
绿檀皱着眉小声地叫她:“姑娘,快回去罢!”
才刚说完,颜向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了姜瑶月的右手,看见她的手心肿得高高的,又连连“啧啧”了好几声。
然后姜瑶月还来不及挣脱,颜向明就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颗糖,轻轻地放在了姜瑶月又红又肿的手心。
“吃吧,我走了。”颜向明许也是怕再被人看见,他倒不要紧,遭殃的一定是姜瑶月。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看姜瑶月,见她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又忍不住再往回走。
“多大点事,也值当这样。”颜向明自顾自嘟哝了几句,最后竟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姜老夫人担心你的清誉,其实也无妨,实在不行,我娶你便是。”
婚嫁之事岂是自己就能随口说的,姜瑶月大惊失色之下脸白了白,这回是真正掉头就扶着绿檀离开。
那一颗糖姜瑶月却没有扔掉,紧紧攒在了手中,连绿檀也没有发现。
将自己关到房内,姜瑶月对外说是要面壁静思己过,内里等一关上房门,姜瑶月立刻就摊开了手。
她的手向来偏寒,是以颜向明放在她手心的那颗糖并没有化掉,而是好好地躺在她手里。
颜向明最后那句话中的两个字“娶你”,仿佛魔咒一般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姜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