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席墨是被两只肿泡眼瞪醒的。
董易盖了个喷嚏,眼里血丝跟着抖了几抖,“老大,你再着蛇咬我,我可就反水了。”
“你被蛇咬了?”席墨躺得四平八稳,眨了眨眼,仍不动弹。
“我脖子后头那么大一对牙印儿,别说是你啃的啊……”董易眼皮子又抖几抖,慌忙退了两步,抱肩掩住半敞的前襟,尖声细语嚷嚷起来,“哎哎哎,真的假的?老大你不会想同我断袖吧?!”
席墨冷眼看人扭了半晌,复阖了眼去不再出声。
“要死要死要死。”董易就撇嘴道,“怎么着,同我断袖这么让你扫兴吗?”
“……二哥。”席墨不为所动,“大师兄要出关了。”
“……嗯?还真让我们闹出来了?!”董易一惊,“蓬莱终于出真君了么!”
席墨默然几刻,“听掌门怎么说吧。”
又道,“二哥不再歇会儿,是酒劲消了么。”
“我就没怎么醉。”董易咂咂嘴,“老大你还是太嫩了,需要多加历练啊。”
“嗯。会的。”话音未落,就听外头院门砰砰作响,“乖徒儿?乖徒儿!出来晒太阳了!!”
“……好吵。”席墨道,“二哥,劳你先躲一躲,被掌门看到就不好了。”
“哈?我住在这里光明正大,又不是金屋藏娇……”董易正自嘟囔,便听外头一声轰响。
掌门不小心将半扇门锤倒,这就踩着门板一步跨了进来,“乖徒儿,你又和为师玩藏猫儿呐?顽皮!”
边摇头边径直往主屋走,拂了门帘就看到席墨仰在被褥里一声不吭,眉弯微蹙,双靥蒸红,似是发了高烧。床沿董易正执着他手腕沉yin,见人来了,便行一礼,“掌门好,我们老大上头了,现在还没清醒呢。”
“哦?”掌门挽起袖子跃跃欲试,“来,给我过两掌试试。昨儿我可喝了大头,一早起来照样抓了你师兄比试,也没你这么娇气的。”
说着一掌下去,床铺不出意料地从中塌折。
席墨醉眼半睁,挂在窗棂上打了个呵欠。
“嚯,反应倒快。”掌门一连几掌挥出,路数夹针裹刺,掌风携波带浪。这么一套下来,大梁与那床铺一样从中而折,屋顶便塌了一半。
席墨破瓦砾而出,手腕翻转,剑光如翼纷荡开来,所过之处,黑焰弥散,尘埃归服。
这《千秋》剑法的第三式,唤作‘鹏翼敛,无由歇’。
“漂亮!”曲矩就在不远处的银桦木里喝彩。他一鼓掌,足下枝叶震颤如漪,霎时惊飞无数雀鹛。
昨日束发宴上,所有人都歪倒之后,也就剩曲矩挽着袖子与掌门对饮。两个从划拳比试到勾肩搭背,最后你一言我一句地唱起了青州枣梆。
当真不亦乐乎。
他面上仍挂着酣然笑意,看席墨踏零星霜花飘然而下,这便点头道,“你方才那招式,可让我想到了昆仑的大鹏鸟……”话及此处,忽觉不对,转咳一声,又道,“昆仑妖人狡猾又该死,凭着太阳谷就为所欲为。”
太阳谷是一条长余百里的峡谷,东起昆仑丘,西至沙山。传为青鸟捧日诞生之地,原为昆仑守护青鸟一族的聚居处。
然鬼王血洗昆仑那夜后,太阳谷沦为乱葬岗。尸山血海中唯一的幸存者,即是后来放逐了妖王,建立了昆仑宗的放勋君。
在谷中河水彻底为血污所染后,除却青鸟族人,入谷者皆会遭雷火焚身致死,无一可免。
而魔宗宗主皆是青鸟血裔,故能入得谷中,以碧血唤出守护灵兽。
曲矩望着掌门将那半边屋子一气轰倒,遂摇了摇头,“本以为从前那大鹏已经够凶,谁知道现在这白龙更厉害。”
魔宗正是凭借守护灵兽起家。
初代守护兽是一只麒麟,尾上有八圈灵纹。
当年放勋君的坐骑,便是这只八纹麒麟。
先是骑着它赶跑了妖王,经年后居然再次将之召唤,又坐在它背上赶跑了鬼王。
诞自太阳之源的守护灵兽自携一道灵障,但凡经召出谷,那障气便随风扩散,化为弥天大雾,将整个昆仑囊括于中。相当于群山之外设下一重固若金汤的围甲,欲与敌者即入无出。
此任宗主禹灵君,于即位前唤出了可保昆仑十年的龙。相应地,那龙的颈子上有十圈灵纹。
所召之兽的纹数正表其守护期限。此后每过一年,灵纹消去一圈,直至最后一圈散去,灵兽本体亦随之消散。
相传太阳谷十年才能得一入。如果此次的白龙灵纹少一点,那么待其消失后,仙派方可乘势一举进攻昆仑。然而这十纹灵兽空前绝后,所存时限恰能与开谷日相接。也不知这禹灵君如何能耐,比其祖辈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从前重华君为夺星符而召灵兽时,大家就发现非但那六纹鹏鸟难以近身,其出谷所散之雾也是根本攻不破的。
那灵障像是一个浑然天成、毫无破绽的大阵,唯有起阵人才能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