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晚些时候,他捧着玻璃鱼缸走在奥登身边,脚步都要轻快许多,脸上也露出些愉悦的神色。他心情好的时候,便格外听话,领着去哪儿都乖乖跟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怀里那个大鱼缸上。所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奥登来到王城最高的塔顶上。
从外表上来看,这座塔已经不算年轻了,马第尔达从不会刻意地留住某个建筑物的光鲜,所有的建筑在这里都可以悠然自得地老去。安塞还记得,在某个闲逛的下午,奥登曾指着塔告诉他,这里原先是个书院,在他父亲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繁荣一时,后来学生越来越多,便迁去了郊外。但塔还留着,安安稳稳地矗立在王城最热闹的地方,成为一个泛黄的、饱经风雨的标志。
即使它位于商圈中间,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儿的人也不算太多,塔便一下子清冷下来,渐渐地变成危楼,大门被封上了。
现在他们就并肩站在危楼的最高层,漫天繁星触手可及。从这里往外望去,能看到一圈一圈规整的线条蔓延开来,无数小黑点在这些线条中移动。自始至终,奥登都没有说话,他们挨得很近,每个人都在用力,想要再靠近一点点,最后却变成两股阻力,越推越远。
就在下一秒,所有的亮光突然一下子全部消失了,无论是灯光、火光,还是魔法晶石的脉脉荧光,只剩一点微弱的星光勉强照亮世间。
安塞下意识地想要把手背到身后,但是他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单手托不住鱼缸,这使他感到些许焦躁。
“别怕。”奥登说,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是在害怕会打扰到什么,漂亮的眼睛中含着璀璨星光,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安塞很想得到,为此抓心挠肝、积郁成疾,却还是连最细碎的一抹都够不到。
极致的黑暗后是极致的光亮,□□被磨去棱角,排列成各种形状,在天空中绽放,在观众的瞳孔中留下长达几秒钟的痕迹,然后消失,留下满城黑烟与硫磺的臭味,但没有人会说不喜欢,即使这是一件无用的、徒劳的事情。
对于弗雷德卡来说,□□很贵,贵得让国王也不得不把女儿嫁给未知的人,以此作为交换。甚至就连安塞的婚姻里也混杂着一部分□□。
还有葡萄酒。
在马第尔达它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可以当成游戏的道具供人取乐。
这场昂贵的表演持续了半个小时,结束之后,王城的天空变得乌烟瘴气,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没有破坏和死亡的无声的战争。
接着,所有的路灯全部亮了起来,它们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盏一盏、一圈一圈地被点亮,最终拼成一朵绚烂的花。
人们欢呼雀跃,把各种各样的酒Jing饮料灌进嘴里,喝得伶仃大醉,发出夸张的大笑,仿佛在跨年,又好像是过完了今天就没有明天那样。
“好看吗亲爱的?”奥登快活地问,“明年还能看到,往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带你看。”
安塞低头看着怀里的鱼缸,水不算很满,但清澈极了,两尾橙红色的金鱼正轻快地游来游去,其中颜色较淡的那只吐了一串泡泡,泡泡浮上水面,荡起涟漪,把映在水面上的灯光的倒影分割成很多块,所有的颜色混在在一起,像一块做坏了的糕点。
曼德尔夫夫回到寝宫的时候,安塞在奥登怀里,鱼缸在安塞怀里,三者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和谐状态。事实上,奥登在烟花表演结束之后,就开始看鱼缸不顺眼了,他很想找个机会把那两条不知好歹的金鱼丢掉,好叫安塞抬起头,把目光和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身上。
不幸的是,安塞的视线不仅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鱼缸,在回来的路上,他还差点摔跤,并且因此扭到了脚。
这不是安塞第一次扭伤,每一位Jing于马术的王子的脚踝都受过伤,但他对疼痛的忍耐度一向不是很高,只好就地坐下,这个时候,他们在塔的第三十七层与三十六层之间的楼梯上。
奥登在他面前蹲下,看上去无奈的要命,他指着安塞红肿的脚踝问:“这是什么?”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马场或是战场上受过伤似的。
安塞看了他一眼,从牙缝中挤出来七个字:“一截肿胀的脚踝。”
奥登又问:“脚踝为什么会肿胀?”
这可真是个绝妙的问题,不合时宜,毫无意义,能以一己之力把整段对话变成一个笑话。
安塞把自己的常识、智商和社交技巧全部抛开,觉得奥登很可能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于是配合地笑了一声。
但是奥登没有放过他,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脚踝为什么会肿胀?”
他们四目相对,借助目光无声地进行了一小段简短的沟通。奥登看着他的样子很像一个正巧在孩子摔倒的时候恰巧用余光捕捉到这一幕的母亲,集愤怒、心疼、不舍和说教的欲】望于一身,他只好面无表情地陈述:“因为它的主人走路不看路,摔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够了吗?”
“那以后它的主人能学会看路吗?”
“学不会。”安塞低着头,轻轻地说,“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