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上礼拜六。
那天上午刚在学校上完半天课,他和程谦阳照例在学校附近的的餐馆随便吃了碗炸酱面,就坐着程谦阳的自行车回家。结果刚走进院门,就看见靠近院门的一左一右,王家和沈家门口各站了一个人。
大树挡住了他们的视角,但他们依然可以分辨得出是王燚良和沈博裕。
“干嘛呢,你俩是陈秋水和王碧云啊,还在这隔海相望。”
陆安城从车后座上跳下来,颠了颠自己的包,打趣他俩,顺便帮程谦阳把自行车拎进院里。可刚推着车没两步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回应他的不应该只有车轱辘的声音啊。
“喂,你俩——”
“王燚良,是你不要我留着的,行,我走,你尽管去部队里待着,我走!”沈博裕猛地从他家小院里冲出来两步,吓了陆安城好大一跳,险些把车扔了。
程谦阳赶上来扶住,他们这才看清沈博裕的样子。沈博裕的眼镜不翼而飞,眼睛通红一片,带着沉痛而隐忍的怒意,又像刚刚被泪水冲刷过,看不明白究竟是生气更多,还是伤心更多。
沈博裕极少动怒,疏离而礼貌是他待人的基本准则,只有陆安城他们这些亲近的,才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而且他虽然嘴巴毒了些,总不至于翻脸不认人。
“博裕,有话大家冷静下来好好说吧。”程谦阳上前一步,挡在陆安城身前。
他侧身望了一眼对面的王燚良。
王燚良垂着头没吭声,拳头却捏得死紧,手上拽着的东西在阳光下反着光。
那是沈博裕的眼镜。
“哈,你俩来得正好。”沈博裕冷笑道,“既然都在,那我就不用挨家挨户地说,直接一并通知了。”
“上完这学期我就保送出国,学医,没个七年九年的是不会回来了,既然大家都是发小,邻居一场算是有缘,其他也没更多情分了,以后的路大家各走各的,我走了,也祝你们都好。”
说完他却自己沉默了,搓了搓衣角,胡乱揉了把自己的眼睛,用他那不太清晰的视力努力望了王燚良一眼,转身跑回了家。
这一眼他什么也没能看清,王燚良拿走了他看清事物的眼镜,留给他一个模糊的身影。
陆安城傻了眼,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沈博裕说什么呢?什么就七年九年的不回来了……”
他跑去对门推了王燚良一把:“这不是才高一吗?他想出国,他也得等一年后啊?你们怎么吵起来了?啊?是不是你跟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还杵着干什么快去劝劝他啊?”
说了还回头看了眼程谦阳:“我记得沈博裕说想在国内读完本科再考虑出国的事儿吧,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程谦阳点点头:“他好像是这么说过……燚良,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王燚良不为所动,任由陆安城说完,才低着头缓缓开口:
“我不劝了,你要劝你去劝吧!出国有什么不好?反正在这的也就只有你不想让沈博裕出去吧?”
“什么?”陆安城先是一脸疑惑,随即反应过来王燚良是拐着弯儿说他拴着沈博裕不让人出去呢,火也一下上来了,猛推了王燚良一把,“你他妈什么意思?沈博裕自己想留着,关我屁事?”
程谦阳上前拉住陆安城,皱着眉头对王燚良说道:“燚良,你这话说得不对吧,出不出国都是博裕自己选的路,没有谁能左右得了他。”
“没有谁……”王燚良喃喃地,突然一声嗤笑,“是啊,都是他自己选的,他心里分明有这个念头,可他非要说什么为了……最后弄得倒像是……”
他欲言又止,只是捏紧了手中沈博裕的眼镜。
王燚良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安城听不明白,程谦阳却听了个大概。
他还来不及劝慰,王燚良就收住了笑,抬起头:“沈博裕这炸弹扔得还可以吧?那我也炸一个吧。”
“我也不读了,我爸要送我进部队,没想到吧陆安城,最后我居然成了你大哥手底下的兵。”
说着叹了口气,挥开陆安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这一去也不知道每年能回家几次,又能见你们几次,你们……自己保重哈。”
然后望了沈家空无一人的院子,便也扭头走了。
可走到半路,他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冲程谦阳一笑:
“喂谦阳!你也赶紧地吧,不然当心被陆安城栓一辈子!”
程谦阳脸色黯了黯,低声道:“我和安安不用你管。”
王燚良抿了抿唇,再回头是真的走了。
陆安城还愣在原地,若不是程谦阳晃他根本回不过来神。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一个两个的都赶着走啊?啊……”陆安城的情绪逐渐低落,“……怎么都要走了……”
程谦阳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去拽陆安城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没事儿,说不定他俩怄气随口说胡话呢,等过两天就好了,什么事也没有,没人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