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还像捧着一件稀世的珍宝一样,捡起他的断角。
之后,更把断角深藏心中,一藏八百年。
湛离抚上心口,他觉得他活了近千年,干过最丢人,最后悔,最难以启齿,最不可置信的事,大概就是今天在这里放了子祟,还将他的断角藏在自己心脏里,小心翼翼的用神力包裹,滋养,连同那一丁点煞气,都完好无损。
他真的……
太蠢了。
而小子祟根本听不懂佛偈,也参透不了与他本性相悖的佛理,可能只听懂了一个词——“重逢”,然后大声跟他说:“我再见到你,一定杀了你!”
小湛离却只是温和一笑,眉宇里有着与大佛相似的慈悲:“那就重逢之时再说吧。”
他又是自嘲一笑,子祟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说到做到了。
八百年后的重逢,他还真的依然想要自己的命。
忽然,眼前的景象又是一阵斑驳,颠倒,光怪陆离,随后再次扭曲碎裂,剧烈的光芒让他不得不闭上眼,再睁开时,就又回到了Yin阳塾,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师尊,还有熟悉的师兄师姐们。
回忆仿佛开了十几倍速,在他眼前迅速闪过,他看见有师姐对他眉目传情,结果渡劫时再没回来,看见夭夭诞生于那棵只开花不结果的老桃树,看见自己送别最亲密的师兄辰流时彻夜促膝长谈,看见自己逐渐成了最大的师兄,最后终于成了被人送别的那一个。
他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看这些回忆,逐渐烦躁起来,终于,这些回忆开始重复了。
他困在幻象里了!
他竭尽全力企图挣脱,却依然被死死缠在回忆里,这些回忆也变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直到耳边有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的,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努力侧耳去听,才能勉强听清,是子祟,是长大后的子祟的声音。
“湛离!湛离!”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就像一道光,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牵拉着他,硬生生把他拽出了混乱的走马灯。
“湛离!八百年前你站在漫天神佛的佛光庇佑之下的时候,你看见我了吗?你想到过今天这一幕吗!湛离!你看看你,还有那可笑的悲天悯人的模样吗?上神?嗯?”
他说不出话,眼前发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睁没睁开。
子祟再度收紧手,直到掐在手腕上的力道一点点衰弱下去,也不再放松——他玩够了。
能够杀死这个男人,畅快得足以让他忘记一切疼痛,八百年了,自从初见之时算起,想杀他的念头和那个逆着佛光温柔而笑的小小身影,已经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了八百年。
现在,是时候彻底把他从自己的脑海里驱逐出去了。
女道君一行不过是□□凡胎,若非是修道之人,哪里经得住这煞气一击,怕是早下地见阎王去了,这会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子祟就这么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湛离”,一边掐紧了地上那男人的咽喉。
她只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人生生拆卸了下来,咬牙挣扎着从袖间抽出了最后一张符箓,用力掷了过去!
然而符箓还没飞到子祟身边,虚空之中便忽然扭曲,发出恐怖的嘎吱声,有煞气突然暴涨,散发着恶臭的尸骸疯狂往外挤,溢出的一丁点煞气都足以将这张符箓焚烧成灰烬。
不好,是鬼门!
煞气缭绕之下,从鬼门里悠然走出个红衣的女子,左右额角各长了一只长约三寸的尖角,黑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用红色的麻绳挽着彼岸花随意一扎,干脆利落,腰间紧紧束着黑色麂皮的腰封,缠着一条九节银骨鞭,更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来。
“子祟!胡闹!你想弑神吗?”
她步履款款,却深拧着眉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子祟见了来人,没有迟疑,顿时煞气暴涨,企图吞噬湛离,他要杀了他!
然而她比子祟更快,伸手一挥从袖间“哗啦啦”伸出几条硕大的锁链来,像蛇一般迅速盘桓而上,穿越煞气,径直缠上了子祟的手脚,紧紧锁缚,硬生生把他拽了过去。
“不!”
他要杀他!
湛离的呼吸像流沙一般在自己指缝间逝去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他即将杀死心上之人的滋味是那么畅快,湛离奄奄一息的模样是那么诱惑而惊艳,现在却骤然一空,什么都不复存在!
“醴女!滚!放开我!”
地狱的锁魂链专门针对鬼煞,就算是子祟也挣扎不开,他只能像条狼狈的死狗,被拖拽在地上,硬生生拉向了鬼门。
被称为醴女的妖冶女子冷眸一扫,只看了一眼昏迷当中的湛离,看也没看女道君一行,径直拽回了锁魂链,皱起了眉:“你疯了吗?他是准神,你杀了他是要遭天谴的!八百年前的动乱,还想再来一次吗?”
“与我何干!我要杀了他!醴女!放开我!”
“不知悔改的东西,鬼帝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