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忘了,大越城太大,同龄的娃娃也多,从日出玩到暮色,它让我忘记了过去的村子,忘记了曾经泡过的荷塘。”
百谷这才了然:“所以,太爷现在想起他来了?”
老叟睁开眼睛:“孤老忽梦少年愿,愈到惭处愈明晰……我得还债,让更多人知道他。”
百谷急忙问:“那洙尾长什么样子呢,还记得吗?”
他一提名字,蛋又继续颤,百谷这才明了是它故意在引导自己,想起路上看到的尸体,百谷自觉问到了什么关键事,一时心跳得厉害。
“他人身蛇尾。”
老叟说:“总是游荡在一片红花里,在月升处唱歌。常有一条碗口粗的树蟒围着他。”
“是、是这样么……”
百谷低着头,抓住衣角:“你觉得他,还在吗?”
“在的。”
老叟掏出了银镯子,用存了黑泥的指甲摩挲起来:“他在等我们回去,重新摆上烈酒,挖水菱角。
我隐在泥泞中的神明啊……太苦了……”
百谷转身,将蛇卵悄悄取出,见它铭文辉煌,温暖可爱,就放在嘴上亲了亲壳。
“你还是喜欢这个名字么,好吧,那就这么叫你好了,洙尾……”
“洙尾。”百谷说:“快点长成蛇神啊,有人爱你。”
存放百年的灵卵,终于被唤醒,裂出它的第一道纹。
————
爬了梯子才上来的!
第25章
百谷捂着蛇卵走远了,要看从里面钻出个什么东西来,连镯子都忘记要,一路走回了芳树笼秦栈。抬眼见他兄正在挽着袖子给牛喂草,泡花树被风吹送,落他一身细小白花带着杏黄浮蕊,本来青白相间的素色衣裳里无心藏下暗香了。
百谷凑过去闻他:“九鸩哥好美呀。”
九鸩像小时候一样刮他鼻子:“玩够了?我们走吧。”
他把百谷扶坐在牛背上,一边出来门,一边把鲜花饼撕成块,喂进弟弟的嘴里吃:“山上一冷,糕都冻冰了,趁这时候多尝尝吧。”
“你去买这个了,”糕点甜得百谷眯着眼睛,“阿兄若真能随我一起去就好了。”
“还耍呢。”九鸩看他:“你以后兴许要在山上的冰水里给人洗衣服,砍柴做苦力。”
百谷又哀愁起来:“怎么提这个,原本挺开心的……”
九鸩责怪他:“这你也能忘?哪天把我忘了算了。”
百谷赶紧低头亲在他脸上,坐姿不正,牛哞声抗议。
没走几步又回了茶铺卖坊,这次人群里吵闹得更厉害,几个大嗓门的靺鞨人在吆喝。百谷坐在牛上看得高,遥遥地见是之前的老叟举着什么东西在叫价,心里咯噔一响:料想是他把自己的镯子给卖了。
本以为是留给老人一个幼时的念想,看来并不珍惜,立即典当出去,当时对着银饰认真地看来看去,到头来不过是为了估算更高的银价。
“他编故事哄我呢?”百谷跟九鸩解释了之后,立即跳下牛背要讨个说法。
九鸩拉他:“他现在不认账,你还能抢过来么?人这么多,兴许会让你下不来台。”
“那怎么办?”
“换我去。”
还未有更多动作,吵闹之处已有人发现了杉弥,他们互相使着眼色,渐渐安静,辟出一条通路来。
茶农们看他收拾远行的行李,纷纷问着:“杉弥大神,昨日刚到就要走了么,明年春天还来么?”
杉弥牵着百谷向众人告辞:“小仙同家弟从此处上山去,也许回,也许不回。”
人们担忧:“不回是什么意思?”
他笑答:“人不回,春日总回的。洛阳的牡丹,大越的月季,顺条的茶树。等不到我,花一样会开,雨一样会落。”
人们面面相觑,茶税繁重正是需要杉弥之时,恐他一去不知所踪,如他师父那般云游四海飘渺不定,又不知该拿什么话来挽留。
九鸩在人群中寻找着,见那老叟手里持的正是百谷的镯子,便对他拱手相问:
“临行前,小仙有一心事要与老人家求靠。你手中之物,正巧与我弟手上戴的是同一双,能否买下它来,凑个成对圆满呢。”
百谷怀里的蛋壳碎了几道,还未探头,正透过碎裂之缝隙窥探世间,见那老叟身上正有旧识之气息。
“你不是我的神。”老人对杉弥说:“何迩人不认你,也不卖给你。”
百谷抢话:“就不该卖,是你抢走的,应该还给我。”
老叟:“咦,是我要的么?不是你亲手塞进我手里的?”
“就是让你看看,看完了还给我。”
“你可没说还给你。”
“你!”百谷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憋了半天望着九鸩:“果然赖账了。”
旁边有人窃语:“这老头子想把赃物卖给我们么?”
“抢了杉弥家里的,要招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