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双手交叠在胸前,即使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面上依然保持温和的微笑,她凑近身子,轻轻地摸了摸安塞的头发,就像这张床上躺着的就是她的亲生儿子那样,那双与奥登如出一辙的深蓝色眼眸中并没有流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没有关系,我的孩子。”她说,“你的丈夫很担心你,我们也是。希望这样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负担,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奥登就站在旁边,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快活的神色重新回到这个年轻人的脸上,这也许是他总是一帆风顺的的人生中所遇到的第一个波折,虽然并没有实质伤害,却足够令他惊慌失措。很显然,他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没有冷静的心态,也没有成熟的应对措施。但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学习如何应对所有好的和坏的东西,并且这段所谓“很长的时间”与安塞的未来重叠。
路还很长,困难多的是,可解决的方式也有很多。
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点······甜到我了
第12章 读书
安塞总是在周五下午三点半准时泡一个舒服的澡,这是他在来到马第尔达后才养成的习惯。弗雷德卡没有五颜六色的浴盐,也没有香气扑鼻的花瓣,甚至连浴缸都是小小的一个——至少安塞房间里那个只能勉强容得下他,这让他总是忍不住怀疑埃尔罗那个大个子只能分开两次沐浴。现在他坐在马第尔达的大理石浴缸里,身边足以再坐下一个成年男性,在他的手边摆着一盘新鲜的、带着露珠的花瓣,但他并没有把花瓣放进水里的想法。
正对着他的方向,摆着一面镜子。
因为水汽的缘故,镜子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他只能隐约瞧见一池湛蓝的水,和一颗黑色的脑袋。他来的时间不久,头发却长得很快,较之从前还要再多半个手掌的长度。水很热,热气氤氲而上,把他的脸颊蒸得泛起一抹绯色,烛光昏黄,在潮湿的空气中一颤一颤的,仿佛随时便会熄灭。
安塞看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朝后仰着,整个人落入了水里。
满池的水一丝一缕地缠绕在他的全身,如影随形,把他,把这具年轻的身体托住,使其保持在水面之下、缸底之上的恰好的位置。黑色如丝绒般的长发在他的身后铺散开,随着水流漂向四面八方。
安塞开始渐渐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当他闭上眼,耳边只剩嘈杂而朦胧的水声,才终于找到一点清醒的、足够用于思考的时间。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太过苍白了。
宫廷里的女仆大多拥有浅褐色的皮肤、就连路边卖果脯的年轻姑娘,皮肤都是健康的麦色,这让他感到格格不入。他太瘦,肤色也不好看,像是王宫里的一抹幽魂,安静而沉默的游荡。每当他从镜子边走过,总是感到自卑,这种自卑至今为止已经滋生出了厌恶的情绪,在安塞的底线来回波动。
这是不对的。
他还记得一个月之前自己是如何因为与父亲的相像而沾沾自喜,他也清楚地明白态度的改变总是伴随着某些成因这个道理,所以现在所需要的就是把原因找出来,然后解决它。
他把这一切归咎于情绪的改变,因为这是唯一一项可控的因素,是自卑。
安塞可以是一个最好的学生,他愿意听从导师的建议、愿意阅读、愿意为一些事情改变原本根深蒂固的看法,遇到问题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查阅书籍,所以四点半的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藏书馆里。
这里很大也很空旷,圆形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像是在对每一个来这里的人强调:这是个被遗忘的地方,你能找到什么凭你本事。
周围有很多扇门,门口挂着的牌子上标着不同的语言,安塞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母语,但他犹豫了一下,选择标着马第尔达语言的门。他的猜想是马第尔达王宫的藏书馆应该拥有整个大陆上最多的马第尔达的藏书,但弗雷德卡的藏书就不一定了,这不是一件太难证实的事,但现在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时间。
他审视着这个房间,比想象中还要再大一点,热热闹闹地塞满了木制书架。书架直顶到高高的天花板上,旁边架着可移动的高高的梯子。空气中飘散着纸质书特有的那种陈旧、厚重的墨的香味,混杂着木头的气息,使人很轻易的就能产生安心之感。书被很传统地分成七类——法律、文化、科学、历史、医学、工业、地理,安塞在文化与科学之间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文化”的区域。他很顺利的在第二排第五个书柜的第三层找到一本《情绪的色彩》,作者不太有名。这本书他没有读过,不确定论述的准确性,他也并不想把赌注全部压在一本书上,于是继续闲逛。
现在还早,日头仅仅存了些向西而行的趋势,淡金色的阳光钻过西南边的一排落地窗,在木地板上浅浅地铺了一层光晕。安塞抱着厚厚的一摞书站在整个房间最昏暗的“文化”区,透过层层叠叠的书柜,追寻那一抹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