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太远了,路也不好走,仅仅是看到了,想过了,就可以算了。
他倚着第五排的某个书柜坐下,随手翻开那本《情绪的色彩》,看到某一章的开头这样写道:“自卑的产生来源于在意,来源于爱。”
他的手一松,书“劈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堆起一座虚幻的假山。他再也看不下去其他的书,觉得太假,觉得无趣——道理不够深刻、观点不够新颖。一个人短暂而离谱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其潜意识的主观感情,抛硬币的大抵是早就知晓答案的那个人。
于是没有一本书能够得到被带出图书馆仔细研读的命运,它们被安塞认真地摆回了原来的位置,就像是从来没有被拿起过一样,沉寂于此,难逃被它的主人当作装饰物的命运。
心动是一粒生机勃勃的种子,发芽只是时间问题。在此之前,安塞对与爱情的理解仅限于名著中的爱恨情仇,无论是结合、背叛、分手、热恋,总是从高尚之地出发,过程悲壮,并且总是配有一个大团圆结局。所以他把爱情想得很简单,他以为这是一道所有人都知道答案的简单问题,不需要列繁杂的式子,也没有太多思考的空间。
前路铺满鲜花,尽头有黄金、钻石、阳光,以及一切附带着美好意味的东西。
他在马第尔达几乎没有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不知道如何表白,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得像一个称职的丈夫,只好一个人坐在花园的角落,把这几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一遍。安塞从来都是一个不屑于往后看的人,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却放任海水把脚印冲走,不留一条后路,此刻却生出某种想留住什么的陌生情绪。他想起那顶破破烂烂的头纱、庄园里的苹果树,明明更离谱的事情都做过,脑海里只闪过练武场里简单的牵手。人生那么短,如白驹过隙,他背靠树杆坐在草地上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被对面那幢高大的建筑物挡在后面,天空广阔,被各种染着暖色调的色彩的云切割成很多块,它们步调一致,悄无声息地暗下来,于是几颗星星显露而出。
安塞又梦见了贝莉卡。这一次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但他想不起自己是在何时陷入梦境中的。他能感知到自己坐在床上,贝莉卡背对着他坐在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天色泛灰,白雪皑皑,连绵的雪山在远处连成一道不规则的波浪线。他几乎一下子就意识到这里是弗雷德卡的王宫,周围的陈设很模糊,但他一眼就看到落地窗前铺着的地毯,在右上角用金线绣着他的名字——这是唯一一件彻彻底底属于他的东西。
这个时候,贝莉卡突然站起来了,她把手里那本包着淡紫色书皮的书轻轻搁在地毯上,刚好盖住了他的名字,然后她踮起脚尖,把窗帘拉上了。一瞬间,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安塞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指尖冒出一缕火光。